半小時後,大家回來集合,結果顯而易見,誰都沒能找到龍哥,哪怕是他的一根頭髮。
「我們查看過,這裡不像我們昨天路過的那片林子似的有什麼亂七八糟的幻影,每棵樹都老老實實的。」葛明亮撣撣手上的泥土。
如果只是一個人看到龍哥,還能說是他是神經過於緊繃產生了幻覺,一群人都看到龍哥,大秦還被「拍」一下,這種情況就需要眾人好好研究研究原因了。巴雲野覺得,龍哥故意躲著不見人,或者跟他們開玩笑的概率極低,唯一的可能就是這邊還有什麼未知的異常現象。
「刁琢呢?」想了大半天的巴雲野回神,左右找不到對她來說存在感很強的這個人,一時有些懵。
「是不是走得太遠,還沒回來?」啟子沒多在意,「我們再等等。」
向桉有些期待地說:「他是不是發現了龍哥的『真身』?」
大家議論紛紛,都不覺得刁琢的晚歸是因為出了什麼事。因為在眾人的意識里,他是最不可能出事的人。巴雲野拿出哨子吹了幾下,叫刁琢趕緊歸隊。
「阿水也不在。」胖猴小聲對葛明亮說。
「再等等。」葛明亮並不著急,似乎很相信刁琢的個人能力。
又過了十分鐘,刁琢和阿水還是不見蹤影。天空變得陰霾,不一會兒細密的雨點從天而降,天地與森林之間像蒙上一層半透明的灰紗。
巴雲野有些坐不住了,「噌」一下站起來,「你們都留在這裡,我去找。」
「還是我跟你一塊兒吧!」葛明亮也站起來。
巴雲野頷首,剛轉身,就見遠處一棵樹後面有個熟悉的人影站在那邊,目光直直的往她這裡看——龍哥!她倒吸一口氣,因為有其他人的前車之鑒,所以暫時沒往那邊跑,而是抬手揮了揮。
遠處的「龍哥」沒有搭理,而是定定地站著,定定地看著這邊,臉上絲毫沒有一絲人類該有的生活氣息。
巴雲野有些憋不住,往前跑幾步,那個「龍哥」忽然轉身,快走幾步,消失在後頭幾棵粗大的樹榦後。
「你們看見沒有?」巴雲野問。
「都看見了。」大家紛紛說。
巴雲野思忖一番,還是不得其解。「算了,找刁琢要緊。」說著,她叫上葛明亮準備開路,就見身後響起一陣不疾不徐的腳步聲,大家回頭一看,刁琢和阿水信步走來,似乎還在小聲議論著什麼。
阿水抬眼就巴雲野朝刁琢跑過來,默默跟他分開,繼續當一個存在感低的人。
「哪去了!還以為你被漂亮的狐狸精勾走,不打算管我們了!」巴雲野跑到刁琢跟前就給他來了一拳。
「這裡有狐狸精嗎?」刁琢很誠懇地問,然後一臉遺憾,「你為什麼不早說?」
巴雲野白他一眼,綳不住笑起來,「你作為隊長也太不像話了,自己最晚一個到,害得大家打算去找你,這是大忌!刁琢同志,希望你以後一定注意。」
譚林哼哼一聲壞笑,問了一個媲美「我跟你媽同時掉水裡」的問題——「話說如果咱們刁隊真的在這兒失蹤,巴爺打算優先找龍哥還是刁琢?」
巴雲野一愣,腦筋一轉,雙手交叉抱胸,「先把女狐狸精找出來再說。」
大家不再拿他們取樂,把剛才幾次三番看到「龍哥」的事一說,各自都有一番見解,一時鬧哄哄的。
葛明亮又看了一眼錯亂的GPS信號,「有沒有可能是這邊磁場的異常,又出現了什麼幻影?但這次的幻影不是樹和草,而是老班長?退一萬步講,只要他曾經在這裡出現過,留下什麼影子,也算正常,就好像……海市蜃樓!」
向桉瘮得慌,搓搓手臂,「我還是第一次看到人像的海市蜃樓,來這兒一趟,真長見識。」
古怪的事又一次出現,刁琢心頭始終浮著一片疑雲——樹林幻影、食肉兔子、時隱時現的龍哥……好像總有哪裡不對,但找不到頭緒,眼前彷彿一團亂七八糟的線頭,但只要能扯住一根,就能將整團線料理清楚。
只是,他還沒能攥住關鍵的一根線。
大家議論紛紛的時候,巴雲野用手肘輕輕撞一下刁琢的腰,「你怎麼耽擱這麼久?」
「不死心地多走了兩三圈。」刁琢打個馬虎眼,不願多說。
巴雲野並沒有多想,也容不得她多想,因為,大家聽到了人聲,夾雜帶著濃重口音的英語,想必又是那群歹徒。他們這種百折不撓的勁兒,更說明了龍哥手中把柄的重要性。
因龍哥沒再留下記號,眾人只能抱著碰運氣的心理,決定按照剛才「龍哥」轉身逃離的方向,繼續搜索以及尋找信號正常的地方。
穿過一片密集的山林,又是一架跌落的戰鬥機,高空砸落的結果除了扎入地表外,機翼也支離破碎,露出地面的機身銹得幾乎一碰就碎,分辨不出原有的油漆和標識。一些蕨類植物和藤蔓從破碎的鋼鐵中茂盛繁殖,整架破飛機就像一個造型別緻的大花盆。
雨更大了些,雨滴在雨衣上發出「啪啪」的聲音,叢林濕冷,落葉層的腐敗氣味再次升騰起來。才走沒一會兒,一大片平整的山地就出現在眾人的眼前,大片的硫黃杜鵑在灰濛濛的雨霧中茂盛爭艷,每一片花瓣上都凝著晶瑩的雨淚。但,大家一點都沒被這樣的美景打動,因為,在硫黃杜鵑花叢的後面,是密密麻麻的……墳頭菇。
跟前兩次看到的墳頭菇不同,這片墳頭菇個頭小很多,一個個簇擁著擠在一塊兒,密集處甚至幾個墳頭菇都互相擠壓得變形,歪歪扭扭的隆起,還真像野地里無人打理的遠古墳頭,看得有幾分噁心。
大家面面相覷一會兒,小心翼翼地往前走,才發現墳頭菇群上方、後方的樹枝和樹榦上掛著好幾副乾枯的骸骨,還有一些遺骸與殘肢裸露在土壤上方和岩石左右,低處的布滿灰綠色的苔蘚,高處的已經變成黑褐色,幾乎跟交錯的樹枝融為一體,不仔細看,分不清楚哪個是樹枝,那個是骨骸,一些完整的骨架可以看出掙扎的姿勢,有的似乎想往樹上爬,有的死命抱著樹,有的又似要往地里鑽。因年代久遠,骨骼的衣物布料在風吹雨打之下早不知道去了哪裡,粗粗估算,僅掛在那些樹上的頭顱就上百個,地底還不知道埋了多少死者,放眼望去,猶如人間地獄般可怖。
這些人是跟前兩副骸骨一樣,是侵華日軍嗎?他們相繼死亡,還是一瞬間死亡,他人的屍骨為何沒能給予後來著警醒?
不知天色是不是要配合現在的氣氛,變得更加陰沉,陽光被厚重的鉛雲完全蒙蔽,烏泱泱壓在山頂,遠處還傳來幾聲悶悶的雷。
「我們……還是繞道走吧。」巴雲野有種不祥的預感,雖然她號稱見多識廣、向來不怕旅途意外和突發,但該敬畏的和該遠離的,還是退避三舍。說句不該說的,從遇見「龍哥」開始,她就覺得這地兒邪門,而且暗藏殺機,比紅鬍子那些歹徒還難對付。
她的提議得到大家的認可,之前從墳頭菇下挖出兩具日本人的屍體,現在誰也不想去觸這等霉頭。就在大家準備轉頭離去另尋出路時,習慣性掏出手機看屏幕的向桉忽然叫住大伙兒——「等等,這兒……有信號!」
「真的嗎?!」大家眼睛一亮,紛紛掏出導航和手機,驚喜地發現這邊真的有信號,但非常微弱,且時斷時續。刁琢看見手機屏幕上方那小小的2G信號標誌「E」一會兒出現,一會兒消失,眉頭些許舒展。
「GPS怎麼樣?」他問葛明亮。
「還在載入,但總算是咱們所處的這片區域了。」葛明亮也鬆口氣,試圖標記坐標。救援隊攜帶的手持GPS也正在繪製地圖,因信號不太穩定,速度也十分緩慢。刁琢原地踱步兩圈,看一眼臉色愈加蒼白的大秦,「儘快確定我們現在的位置,呼叫醫護救援。」
「這裡信號不行,估計磁場的干擾還是很強烈。」北斗衛星電話多次呼叫失敗後,葛明亮嘆口氣。
刁琢一直關注著GPS,無奈畫面始終定格在空白貢山大地圖範圍內。他望一眼密密麻麻的墳頭菇和死狀詭異的骨骸,又看看拚命找信號的大家,總覺得有什麼不正常的地方。
雖說磁場有可能隨著海拔和地勢而變化,但總不可能毫無規律可循,為何在最不該久留的地方,磁場干擾消失。刁琢不相信這是「大自然的饋贈」,天上掉下幾個能生火的牛糞餅子都比這個強。
果然,向桉嘗試著往密集墳頭菇的地方邁了幾步,大叫信號增強了。大家一窩蜂跑過去,舉著手機、北斗衛星電話和GPS,紛紛說信號變強。
越靠近墳頭菇密集處,信號越強?
這太不正常,好像故意不讓人被成堆的屍骸嚇走,非叫人不得不留下。
刁琢思考間,向桉已經跑到墳頭菇中間,面露喜色,「我打通了!打通了!」
他手裡的北斗衛星電話傳來清晰的呼叫信號。
從大家發現墳頭菇的位置,到向桉站著的位置,不過100來米,信號就能從微弱變強,居然能打通電話。
刁琢飛快思索著——沼澤?不可能,這個海拔與氣候,不可能出現沼澤;巨大的食肉植物?不可能,那種東西只是電影里的特效作品;猛獸?這似乎跟信號強弱沒有關係。
究竟是什麼?
見向桉忘乎所以,刁琢大聲命令:「向桉!回來!」
「通了!有人!」向桉一時忘記自己身處的位置,將衛星電話緊緊貼在耳邊,「喂!我們是北斗救援!現在我們在貢山深處!有人中槍!我們還遇到了拿槍的外國人!我們現在的處境很危險!請你們立刻……」
巴雲野為了找信號也上前十幾米,驚喜地發現手機信號越來越強的同時,餘光在那一堆白晃晃的墳頭菇中間,發現了一串斷掉的什麼東西耷拉著。她上前幾步,雙眼微微一瞪,指著前方回頭大喊:「那是龍哥的手串!!」
刁琢又一次發現——密密麻麻的墳頭菇在散發恐怖氣息的同時,好像有一種把人吸引過去的強烈魅力。
「原地別動!」刁琢阻止她,在試圖召回所有救援隊員和登山協會志願者的時候,發現身後傳來十分雜亂的腳步聲。